麦坪的青桩

 初到麦坪的时候，并没有遇见期待中的麦地。只看到一行行茁壮成长的玉米，就像成队的士兵守候在山坡上，蔚为壮观。从盘山公路上远眺山村，恰如山谷怀抱中熟睡的婴儿。清凉的山风从陡峭山坡上拂来，旋起了一层层绿浪。茂密的植被、清新的空气、四野的鸟鸣和虫声交织成万千天籁，一阵阵向人袭来。山涧中清澈的溪流，和着怒放的花香，一起奏响了巴山谷地的夏日主旋律。

溪水顺着山势潺潺奔流，穿过山上成片的玉米地，流过古老的石拱桥，滋润着山下鱼鳞般的稻田。田里秧苗青青，不时看见一只只青桩，悠然地涉水觅食。它们时而冲天而起，时而翩翩飞翔，如隐逸遁世的高人，高蹈在山野间。隔溪相望的山坡上是青桩们的栖息地，几棵高耸的大树上构筑了鸟巢。正午时分，阳光热烈地照耀下，几只青桩刚刚归巢，两只并肩而卧是一对夫妻，另一只安详伫立，振翅敛羽，仿佛抖落归尘。树叶青葱繁茂，好像几朵从山坡上涌出的青云。

树下的巴山农家，厚厚的黄土墙，木架的屋顶，屋顶密铺着石板瓦。屋内还使用着火塘，挂着一只铁罐，铁罐的上方，又悬着几十方腊肉。周围的墙虽然被烟熏得黧黑，却贴了一幅时髦的女明星画，对比格外醒目。院子里有三四户人家，祖祖辈辈在此居住。跟主人攀谈，问及青桩，都说已经在这几棵大树上栖息了许多年。树叫铁匠树，原是一种生长极其缓慢的珍稀树种。碗口粗细的铁匠树据说都要生长上百年。眼下，这几棵树围都超过一米，至少也生长了上千年。

院子有一位已经去世的老人，爱鸟护鸟了一辈子。老人在世的时候，总是反复告诫家人和村民，不能伤害青桩，说青桩是村庄的福气。老人最爱看青桩们清晨觅食，傍晚归巢的情景，那关切神情仿佛是呵护自己的孩子。主人说，老人只要看到觊觎青桩的猎手，是要大声责骂的。一来二去，知道老人爱鸟成癖，远近的猎手都要绕道而走。老人俨然成了青桩们的保护神。

有一年夏天，正是青桩育雏季节，村里来了一群身挂长枪短炮的摄影爱好者，为了拍摄鸟群翔集的情景，一个性急的朋友准备放鞭炮把青桩惊飞，此时领路的老人原本和善的脸上立即黑了下来，正要发火，同行其他朋友听说了老人的故事，立即制止了这个荒唐行为。一群摄影家耐心地守候了整整一天，才拍到满意的照片。最后受到了老人的热情款待。席间，老人说出了青桩正在育雏，最怕人惊扰的缘故，说得那位朋友惭愧不已。

 一晃老人已经去世了多年，麦坪这个偏僻宁静的村庄，常年栖息的青桩越来越多。村民们在溪边浣衣，青桩在旁边涉水捕鱼； 村民们在田间插秧，青桩在田间啄食田螺泥鳅。春去秋来，青桩们往来迁徙，如约而至，把这里当成它们栖息的乐园。 当麦坪上空翱翔着它们雪白带灰的身影，响彻着它们悠远鸣唱的时候，村民知道，这些精灵般鸟儿，早就是麦坪密不可分的一份子了。

麦坪，是谁取的这样一个充满诗意的名字？是世代在此居住的，从前靠种麦为生的山民？还是那些走南闯北，沿着这条茶马古道穿梭往来的商旅？麦坪地处川陕交界，西通汉中。本地的茶叶、药材等山货都要从此地经过，而今古道犹存，繁华早已不再。麦坪亦成为一个美丽的遐想。

匆匆走过这个炎热的夏天，因为青桩、因为铁匠树，让我记住了麦坪。朋友，麦坪村藏在陕南紫阳县境内、渚河上游的崇山峻岭中。而青桩，学名叫做苍鹭。‍（文/周平松  图/陈梅）